第四十节 攘与和

攘＂与＂和＂之间不断变换着。先秦时华夏民族用地理来区分不同民族，有＂中国四夷，五方之民＂之说，即地处中原中国为华夏。中原四方则为夷、蛮、戎、狄。当时中国人认为只有＂攘夷狄＂才能＂安中国＂。所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便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岭长城，戎卒亿计，大有将四夷彻底驱逐出境架势。然而连年对外征战，终却动摇了秦帝国根基，令秦二世而亡。之后汉朝吸取秦教训，对四夷采取以攘为辅以和为主政策。

    以蔡吉即将北上＂保卫＂并州为例，西汉宣帝时一部分匈奴人降附汉朝。被安置长城以北草原地区，人称南匈奴。东汉初年，经汉廷许可南匈奴移居长城以南并州，并逐年南迁。到如今南匈奴已迁居至汾河河谷，即后世太原市以南。然而匈奴人东汉南迁并非出自暴力入侵。而是并州汉人自耕农锐减缘故。据西汉末年统计并州各郡县人口约45万户，192万人。而近一个半世纪后东汉中期。相同地区人口记录约为11万户。69万人。待到西晋统一之后，并州人口记录已不到6万户，按每户五人来算，竟不足3万人。

    两千年后人口已达十多亿汉族或许很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少数民族。但汉末这却是幽、并、凉诸州真实上演现实。这些州郡汉人自耕农逐年减少，汉廷为保证税收便接受羌、氐、匈奴等部族移民内迁。此消彼长之下，汉人总人口虽然依旧占优。但幽、并、凉三州却已成为少数民族。华夷之间矛盾也愈发尖锐起来。所以一提＂攘夷＂，来自北方士子皆杀气腾腾，恨不得将外侵鲜卑人连同内附胡一并杀个干净。

    相比之下，由于南方气候与水土适合农耕民族发展。这时代汉人东南、华南地区正呈现扩张之势。像是东吴孙策就曾多次出兵征讨山越。所以谈到攘夷，孙权依旧主张攘和并施。特别是那日听过蔡吉有关西域佛教介绍后，孙权对用宗教控制夷狄产生了浓厚兴趣，使得他策论众多试卷之中显得颇为特立独行。然而正是这篇特立独行策论让孙权拔得头筹，不仅成了令人羡慕状元，还获得了与齐侯一同品茶论道资格。

    这一日，孙权早早地来到了齐侯府上。茜色袍服配以翠色腰带令他鲜亮得好似一只招摇过市锦鸡。让前来迎接曹丕颇感不适。

    但不适归不适，曹丕还是一路将孙权领到了侯府听涛阁下，并礼貌地向对方拱手道，＂齐侯就顶楼。请孙郎君自行上楼。＂

    孙权仰头看了看五层楼高听涛阁，拱手谢过曹丕后，便信步踏上了楼梯。东汉人喜建高楼，三四层方形楼阁富贵人家极其常见，且每层有斗拱承托挑檐，其上置平坐阳台，不仅采光好通风佳，人上面还能欣赏到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风景。像是此刻登上顶楼孙权，耳边就隐约传来了阵阵波涛之声。

    ＂可是孙仲谋公子？＂

    突如其来点名让前一秒略有分神孙权心头猛然一惊楞了当场。但他很就认识到自己身份已然曝光，又身处五层高楼之上，任何狡辩、反抗、挣扎都已徒劳无功。思虑至此，孙权反倒是放松了心情，迈步走到楼阁中央朝点穿他身份蔡吉俯身揖拜道，＂东吴孙权参见齐侯。＂

    蔡吉望着孙权片刻间完成从惊慌到镇定再到落落大方变化，不禁心中感叹对方不愧为后世赫赫有名吴大帝。既然孙权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身份，蔡吉也不会小气到去追究孙权隐瞒身份之事。毕竟根据段娥眉监视，孙权和鲁肃这几个月东莱并没有打探到实质性情报。鲁肃还盐场被段娥眉耍了一把。所以这会儿蔡吉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抬手让人为孙权奉上了茶水，“公子请坐。”

    孙权倒也不怕茶里有问题，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品了一口道，“好茶。”

    蔡吉则像是面对普通士子一般朝孙权道贺道，“恭喜公子高中榜首”

    “能得齐侯赏识，乃权之荣幸。”孙权搁下茶盏欠身奉承道。

    蔡吉却根本不吃那一套。话说她即将北上幽并，临走前不处理一下面前这位孙二公子可不行。就见蔡吉故作惋惜地下起了逐客令道，“可惜公子乃吴之栋梁，此番曹丞相剑指荆扬，公子怕是要南归东吴，助令兄一臂之力。”

    “东吴武有兄长坐镇，文有周公瑾辅佐，何须下南归。”孙权摆了摆手道。他这话一半是装腔，一半倒也是心中真实想法。孙权眼中兄长孙策是他无法超越对象。当然他也从未想过要去取代兄长。能辅佐兄长为孙氏一门打下一片基业是孙权一直以来夙愿。只可惜就像他自己说那样，论武勇论文采孙权都并不出众。现回东吴也不见得会被兄长委以重任。反观蔡吉虽与曹操结盟，却以“尊王攘夷”为借口拒不参与南征荆州。可见其与曹操关系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密切。若自己能关键时刻为孙蔡两家牵线搭桥，甚至令蔡吉与曹操反目，那可比征战沙场能助兄长一臂之力。本着这一想法孙权当即厚起脸皮向蔡吉请求道，“权倒是想留齐侯身边学习安邦之道，不知齐侯可否应允？”

    蔡吉没料到孙权会选择留下，一面端起茶盏掩饰自己诧异，一面沉声向其警告道，“孤与曹丞相结有姻亲之盟。曹丞相若向孤讨要公子，孤可不便推辞。”

    “权知晓。”孙权暧昧地拱手一拜道，“齐侯就当多一员质子。”

    蔡吉见状一时间虽还闹不清这是孙策故意派弟弟来给当质子向自己示好，还是孙权私自行事另有图谋。不过能与东吴牵上线也不见得是桩坏事。于是蔡吉品了口茶，颔首道，“那就请公子随孤前往幽并走一遭。”</P></DIV>

    <TR>